篇首语
2022 年，我离开了公司。十多年陆陆续续做的记录，随着电脑一起交还了回去。那一刻其实挺好，终于不用再去维护那些零散、混乱的信息了。
对我来说，这是一次从零开始的机会。没有历史包袱，也不用考虑数据迁移。我可以重新搭建一套属于自己的知识体系，围绕我接下来真正关心的领域和命题，重新构建思考的框架。
后来我陆续接触了 Heptabase 和 Tana。
这两款工具的思路完全不同，一个强调空间，一个强调结构。这几年里我也在它们之间来回切换，想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方式，但却又始终没能真正解决我的问题。总觉得哪里不太对，却又说不清。
直到今年，我才慢慢意识到，问题并不在工具本身，而是我把自己困在了「All in One」的执念里。总想着在一个工具里解决所有场景的需求，结果什么都顾不上，也什么都没做好。
所以，这一期的文章，我想重新聊聊知识管理这件事。聊聊我这几年在工具之间的反复和困惑，以及我现在怎么看「如何选择一款知识管理工具」。
Heptabase vs Tana
这两款产品的特点其实非常鲜明，差异也很大。
从表面来看，Heptabase 更像是一个帮助你看清全局、发散思考的工具。它把笔记这件事彻底空间化，让你能像警察办案那样，在一块白板上把所有线索思路连接起来。
那些原本散落在各个角落的想法，突然被放在同一个平面里，变得可以移动、组合、连接。你能清楚地看到思考的路径，也能在重新排列的过程中，发现新的关系与洞见。
当然，让我真正决定付费的并不是当时的产品形态，而是它背后的理念。Heptabase 的核心并不是「记录」，而是「理解」——它让思考变成一个空间事件，而不是文字的堆叠结果。
创始人 Alan 对如何思考知识这件事的理解，远比市面上大多数笔记产品要深。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去阅读一下他这篇文章。
Heptabase: My Vision Project Meta
而 Tana 的重心则完全不同。它关注的不是「全貌」，而是「结构」以及结构化之后组织信息的方式。
我一直很喜欢节点式、大纲型的工具，因为它足够简单、快速，最适合即时记录想法。
还在公司的时候，我用过很长一段时间 Logseq 和 OmniOutliner，它们都很好用，但问题也很明显。内容容易变得零散、粗放，彼此之间缺乏联系。每条笔记都像是一个孤岛，你知道它们存在，但很难串联成体系。
Tana 出现后，演示视频立马就吸引了我。它在大纲的基础上引入了 Supertag，让每个节点都可以带上语义结构。从「记录信息」变成了「组织知识」。
这种方式极大地弥补了 Logseq、OmniOutliner 在信息管理上的不足，也让我真正感受到笔记其实可以是「有逻辑的网络」，而不是一堆堆分散的文本。
当然，Tana 也是我接触过学习门槛最高的一款工具。
它不像 Heptabase 那样容易理解，而是要求你具备相当强的结构化思维能力。你得自己去定义、去构建、去设计那套逻辑关系。这个过程很难，也注定需要反复的尝试。坦白讲，我中途放弃过好几次，直到最近一年后才真正用顺手。
进一步展开聊聊
工具类产品有很多，但真正有生命力的，从来都不是因为功能的堆砌，而是因为它背后都会承载着一套独特的思考方式。
每一个好的工具产品，其实都是创始团队对某个领域的理解外化。他们看问题的方式，决定了产品的形态，也决定了使用者被引导去思考的路径。换句话说，工具不只是一个被动的载体，它也是一种思维的表达。
Heptabase 和 Tana 正是这样两种典型的外化结果。一个是把「思考」空间化，一个把「知识」结构化。
从表面看，他们的差异是界面或交互层面的不同，但本质上其实是代表了两种对知识管理、信息处理的完全不同的认知。前者关注「看见关系」，后者关注「定义关系」。
Heptabase 的思考空间化
Heptabase 是一款以视觉化思维为核心、支持空间化组织知识的工具。它让笔记这件事彻底脱离了线性文本的束缚。
在 Heptabase 里，每一条信息都是一张卡片，而卡片之间可以通过白板自由地摆放、分组、连接。随着白板上卡片的增加，你会发现自己不再只是记录，而是在构建一张可以看见思考路径的地图。那些原本零散的想法开始被重新排列、归类、连接，慢慢显出它们之间的关系。
比如下面我最近我一直在梳理的白板。是最近关注到 BOJ 考虑提升利率引发的我对日本历史上利率变化的一个研究。
从一开始这次利率上调的事件，到触发的原因，到日元升值对国际金融市场带来的影响，再到日本历史上利率政策的几个阶段，不断的引出新的问题、新的理解。让我对过去读过的「失去的三十年」和「十年轮回」有了另一个视角的理解，也帮我理清了很多逻辑。
Heptabase 的核心，并不是笔记本身，而是思考的过程。当我们把碎片化的信息拆成原子化的卡片，再在白板上不断移动、聚合、连线时，其实就是在让思维变得可视化、可操作。
这种形式，是传统的笔记工具无法给予的。卡片的整理和连线，是我们对某个具体问题的逻辑梳理，也能引发我们更多的思考，真正做到对一个问题的深度思考。思考不再停留在脑海里，而是变成可以「被看见」的结构。
所以，Heptabase 的入门门槛不高，但上限则在于你是否愿意把思考变成一个主动搭建的过程。通过不断拆解、重组、反思，去寻找不同信息之间的联系。这个过程虽然慢，但最终会生成属于你自己的知识结构与洞见网络。
我上面的这个白板，才开始不久。大家可以看看官方提供的这个「Chip War」的线上案例感受一下。
Tana 的思考结构化
如果说 Heptabase 是帮助我们「看见思考」，那么 Tana 则是帮助我们「组织思考」,是一款以网状思维为核心、支持非线性结构化的知识工具。
在这里，每一条信息都是一个节点，而每个节点都可以通过 Super tag 拓展出自定义的语义结构。当这些节点彼此引用、关联、嵌套时，就会逐渐织出一张动态的知识网络。
所以，我们所有的笔记就不再只是被记录下来但最终会落灰的内容，而是可被组织、推理、甚至触发行动的结构化信息。
这里可以给大家举几个例子：
以下图中这个 Signal 标签为例，我会用它来记录每天的思考和摘要。我会在记录的同时也做好这条信息的领域划分，以及是在什么场景下记录这条信息的。方便后续进一步的整理和使用。
写作场景则更典型，我专门为写作建立了一个 Function 的标签，把文章写作“打散”成若干问题来组织。
每篇文章都保留了几组基础问题，比如：
- 这篇文章核心要表达什么？
- 为什么写这篇文章，它的背景与场景是什么？
- 我有哪些洞察？核心观点是什么？
除此之外，我还设计了一些“可选功能”，比如：
- 观点支撑：是否有已有的观点或材料可以佐证我的看法？
- 类比映射：是否能用类比帮助表达？
- 切换视角：是否能换个角度讲，让读者更容易理解？
- 认知递进：这篇文章是否能带来进一步的思考？
这些问题其实构成了我自己的写作「思维框架」，它让写作过程更像一次系统化推理，而不是临场发挥。
同样的逻辑，我还用 Tana 构建了一个公司分析模型。
这是一个针对公司基本面分析的本体论（Ontology）结构：包括业务模式、收入来源、客户群体、成长路径等。它代表的是我理解一家公司的方式，当这套逻辑模型搭建完成后，我就能以此为模板，快速分析任何一家新的公司。
在这些场景里，Tana 其实已经远超出了笔记工具的范畴。
它的核心价值，不在于帮助你记录信息，而在于让你把自己的思考方式显性化、结构化。让思考变成可以被构建、被复用的对象，让工具真正成为你思维的一部分。
回到根本，我们的逻辑是什么
聊完这两个产品，其实我们还是得回到自己去思考一个根本问题。我们究竟是如何理解「知识」这件事的？我认为自己在管理的到底是什么？该如何管理？
我们无法决定工具的形态，却可以决定自己的理念。一个具备独立思考能力的人，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知识观与世界观。而这套理解，才是我们选择某个工具的真正逻辑。
很多时候，我们看到别人去推荐一个工具，说特别好用，但自己试了却怎么都别扭。其实问题有时候并不在工具本身，而在于它并不契合我们的思考方式。有或者说，我们当下还没有形成足够清晰的方法论去驾驭它。
其实这并不是问题。相反，它其实可以让我们停一停，不必去追没有给新的工具，去反复的试错，而要先想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。
在我看来，无论是做知识管理还是建立对世界的理解，第一步都不是去找一个更好的工具，而是先找到一套属于自己的逻辑与理念。只有这样，你才能真正选择、甚至塑造出与你思维方式匹配的工具。
不要痴迷于 All in One
知识管理其实是一个很大的命题。它会由很多不同的场景组合而成，而每个人的使用侧重点也都不同，所以叠加起来它的逻辑是很复杂的。
而对我来说，核心的关注只有两个：
一个是如何快速记录，并对信息进行结构化处理形成基础物料；另一个则是如何基于某一个问题或领域出发，把这些信息整合成一个完整的知识框架。
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，困扰我的问题是总是想要尝试过在 Heptabase 或 Tana 中实现 All in One 的方案。结果很快就发现，都不太行。
Heptabase 的白板在信息的组织、发散上非常好用，但在快速记录和信息的结构化上却不好用；而 Tana 虽然在记录和结构话上很强，但由于它以节点为核心的结构模式，天然又不擅长做全局的思考。
想要在一个工具里同时做到既要聚焦细节，又要能俯瞰全貌，至少在当下是不现实的。
所以今年开始，我重新启用了 Heptabase，让它和 Tana 并行使用。Tana 负责前期的快速记录、结构化信息，作为基础资料库；Heptabase 则作负责后期用白板来沉淀内容、面向问题和领域构建全局思考。
有意思的是，当真这样运行了一段时候后，我发现两个工具之间的复制粘贴并没有增加多少工作量。因为当 Tana 中的每一条信息都被结构化的梳理之后，它的完成度是很高的，进入到 Heptabase 中不需要做太多的调整。
所以，这里依旧回到了我们前面提到的核心问题：我们是如何去理解知识，如何去构建自己的思考逻辑的，工具只是用来承载我们逻辑的方法。这个时候Tana 和 Heptabase 就不再是一个竞争关系，而是我不同场景下的能力互补。
对于知识管理这件事，至少目前，我的个人观点是尽量不要执着于 All in One。
相较于在多个工具之间交换信息所带来的少量成本，All in One 的代价往往更大。它不仅让效率下降，还容易让你的思考被工具的边界限制。
写在最后
从产品层面来看，所有的笔记工具归根到底无非就是「增删改查」和「视图呈现」。功能上的差异并不会太大。
但工具，始终是思维方式的外化。很多时候，我们选择一款工具，其实是在选择这个产品背后的团队，对「知识」和「思考」这一领域的理解。
所以，面对任何一个产品，我们真正需要判断的，是它的理念是否与你的思考逻辑一致，是否能契合你的使用场景，而不是它能不能 All in One。
知识管理这件事，始终是高度个人化的。好的思路和方法可以借鉴，就像我今天分享的这些方式。它们可能非常适合我，但未必适合其他人。所以，重要的还是先找到属于自己的逻辑与方法。
